20121207

〈「惟有忍耐到底的,必然得救。」〉

寂寞的人養貓 不堪寂寞的人
養狗
末日將至
奮不顧身去愛的人有福了
你終究
不會被愛

如你所願
隔天還是要上班



20121204

〈自首〉

把鮮花留下 把祝福留下
把言不由衷的致歉留下
空氣過於乾燥
總有這樣的時候
我也說不出半句濕潤的話

我不再愧疚了
不再為烽火的燎原
或者殆盡愧疚
我不再修築城牆,不再駐守
把失責留下
把盡力留下
把愧疚,愧疚以及愧疚留下
護城河池乾涸
我總是不合時宜的濡沫

「一無所有的人
才會得到真正的自由。」
只是得到真正的自由之後
還能算是一無所有嗎?

20121023

〈管理學〉


經營一間澡堂 在最熱鬧的路口
一層樓 木板 氤氳瀰漫
早睡早起 洗刷青苔
彎腰打掃得太忘我時
稍不留神
就在磁磚上看見你
已經發霉的一雙眼睛

你總算是滲出水了
無色無味 清澈見底
安安靜靜地
吐露細沙
滿懷的抱負腫脹成十月累累
一個胎死的嬰孩
同你睡去

經營一間澡堂 多麼為難
一層樓的木板嘎吱嘎吱 氤氳瀰漫
燒滿一整缸水
淹浸過頭
等待
你便沉到最深
最靠近火的地方

20121006

〈知識論〉


我知道不能抱怨不能妒忌
不能生氣不能羨慕
我知道自己其實一點才華也沒有
我知道其實也沒有一點自己
我知道自己根本寫不完一首詩
睡不完一場
愛不

我知道天氣很好我知道日子要過
我知道有些永遠不動就閃閃發光
有些就是得繞著轉著不能停下
我知道樂觀
我知道開朗
我知道要在別人嘲笑之前
先羞辱自己一番

我知道不能哭
我知道不能哭
我知道不能哭

我知道罰寫下次就不會犯同樣的錯
我知道從來就沒有錯字
我知道它們應該被填寫在格子正中央

我知道不能哭
我知道不能哭
我知道不能哭

我知道他們都很美都很漂亮
都很健康都很歡愉
我知道看齊
我知道積極
我知道正向

我知道我知道太多了
我知道我不能知道

20120929

〈演化論〉


沿著河道
總算是走到島的盡頭
至此
你無話可說
交易是一條不可抗拒的定律
在沉默裡渦旋

無關氣候或者颱風路徑
族人們的肋骨
龜裂成鰓
總有需要遷徙的時刻
跟著潮流
從此
你不再復返

越深的海裡住著越相似的魚
總算是演化成
食物鏈的鎖
多麼恭喜
不用依賴氧氣呼吸
只是腫脹的皮囊
因此
喪失漂浮的能力

20120903

〈20120827〉

瞳孔放大是為了容納
更多的光
我是一觸即發的。
以我為圓心
放射出去的
都不再交會
也不再重來。

哪有一個穴洞不是防空的呢?
他們本來就是等待填滿的存在。

我是生來死去的。
生來,然後死去。

然後死去,
其實只是往生的方向走。

20120827

〈訊號〉


總有人放棄求救的機會
不是想死
只是再也活不下去了

20120814

〈紙船〉


曾經說過的話,總算是成了
一艘搖曳的紙船
還有什麼比這更晃盪的呢?
足以囚禁我輩在一座乾涸的湖底
不是什麼,僅是彼此的唾液

有時我們哭得厲害
遂淹沒心愛的人

日子疊成一落一落,不願攤開
皺痕不易燙平,一道一道
傷人的話一下一下搓揉
一團一團回收

剩的
都進水;進水的
都暈開

才知道總有無法再對摺的時候
無法再有一條
對角的線
那麼直接,那麼果決
才知道紙船無法渡航
是無關河道的

20120807

〈在什麼之間〉


在城市與城市之間穿梭
在人群與人群
在錯身與錯身之間經過
經過與經過之間駐留
駐留與駐留之間
所有可靠的
都倒下

在話題與話題之間的話
誰都沒有說
在座位與座位之間
空了出來
在凝視與凝視之間
在咀嚼與咀嚼之間
在吞嚥與吞嚥之間
消化

在日子與日子而不是時間與時間
在喘息與喘息而不是呼吸與呼吸
在妥協與妥協與退讓與退讓
在我們與我們
我與我之間
還有什麼?

20120731

〈後憂鬱〉


最歡愉的都過去了
怎麼還會有什麼
足以讓你介意,足以
讓心跳與心跳之間,有什麼在
隱隱發漲?
理當如此通徹,說一句話
嘆一口氣
就把自己吐成透明的
光穿梭得很快,毫無曲折
你知道
世界本來就沒有任何一丁點顏色

20120717

〈山海經:蝸人〉


這就是了:這樣堅硬又這樣
柔軟,這就是
能夠蜷縮能夠藏匿的巢窩
這就是我——
我的城垛我的駝垛
我的任何一箭
都是從心上拔下來的
我沒有要前往的地方
更沒有要回去的。

我一生背負的我一生拖磨
我沒有虧欠過什麼
但我明白,這就是了
我這就是生來償還的

20120711

〈一個字〉


如果宇宙真的有開始與結束,那麼在這起事件的過程中,人或許是一具載體——繼承,同時承受。巨大而無以名之的哀傷分批讓載體背負,運行的途徑,緩慢且沉重。要移動到哪呢?載體往往在終點之前便負載了,過量又再度流瀉,流瀉又更加充盈。最後,載體總算是為這哀傷找到一個適合的字。

20120419

〈如果你碰巧遇見我〉

親愛的:如果你碰巧遇見我
而我在哭
請不要問我任何無關天氣的問題,親愛的
如果你碰巧遇見我
而我在哭,請不要
唸一些垃圾郵件上面
被轉寄數以萬次的句子

我只是在哭,請不要我說
貧乏的詞彙沒有辦法敘述任何一滴眼淚
親愛的:說出來從未好過一些
我在哭,就是在哭
你碰巧遇見我
而我在哭

我當然明白親愛的
任何有關陽光的譬喻
清晨或者破曉
然而我從來不是一位詩人
從來不是,親愛的:
我當然明白它不會是我的全部
但現在
我的全部只有它

請不要問我
我才是最想要知道答案的人
親愛的:我「給自己一個機會」
(誰給我一個機會?)

20120308

〈自願〉

原諒我 我只是生來贖罪的人
我是有癮的 我是不得不愛,又
不得不離去的
闡述截今至此的自己,我
是語無倫次的 是無語次倫語倫次語的
我,是不得不笑的
是不得不快樂不得不相信明天會更好的
不得不你比我更清楚地知道所謂的明天
就是不得不比今天更腐爛一些的
你怎麼可以不讓我去緬懷閉闔就看見眼瞼裡的宇宙
那裡的每一顆星球都沒有重力
眼淚從來都不曾落在地上
我是不得不哭的
原諒我 我從來就不是一個活著的人